马天月 中国建投研究院研究员
二十世纪70年代，日本经济受到传统产能过剩和欧美国家贸易保护政策的困扰。日本政府将“以外保内”的内向型发展策略调整为“以外促内”的外向型直接投资策略，开启了日本大规模对外直接投资时代。日本提出了“环太平洋连带构想”,旨在构建以亚太为主的环太平洋经济圈，打造东北亚、北方、环日本海、东支那海等若干经济区，并通过经济、政治和文化等领域的交流合作，形成以日本为中心的“雁阵型”区域联合体。具体措施包括：
一是通过对外直接投资促进产业转型，将投资领域由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逐步过渡到资本密集型产业。日本在70年代将矿业、能源、机械、化工、纺织、汽车等能耗型重工业逐渐转移到海外，在本土发展尖端科技和知识密集型产业。根据各个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基础进行不同类型的产业布局。在亚洲“四小龙”国家投资资本密集型产业，在东盟国家投资资源和劳动密集型产业，逐渐形成以日本为核心的区域经济合作体系。随着经济的发展，日本在80年代开始增加对亚太发展中国家在资本密集型产业的投资，电子工业、金融保险和不动产等领域的投资占比逐渐增加，产业布局更加完善。
二是以综合商社为先导，带动中小企业跨国投资，构建了覆盖全面的海外生产网络。日本政府在70年代出台了包括融资、保险、贷款、行政服务等一系列政策,支持鼓励本国企业在海外投资和发展。综合商社通过绿地投资、与本土企业合资以及参与工程建设等方式在海外逐渐壮大，同时以合作、信贷、担保等方式带动日本中小企业在海外投资发展，形成了完善的产业链布局。以丰田汽车公司为例，丰田将内燃机和电子部件生产厂设在泰国，在印尼生产发动机，在马来西亚生产操纵传动装置，在菲律宾生产变速器，在东南亚地区形成了的配套齐备的生产体系，并不断完善调整各区域间的分工协作。
三是重视企业和非政府组织在海外的社会责任管理。1973年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制定了《行动宪章》，明确了企业完成社会责任的7条原则，将员工福利、消费者利益、弱者关注、能源节省、资源节约、国际合作等纳入评价体系。随后日本经济新闻社和生产性本部又明确了企业社会责任指标，并建立了一整套社会责任推进体系，鼓励媒体和非营利机构对企业社会责任履行情况进行监督。此外，各个企业内部也有社会责任自查机制，从计划、执行再到检查、改进，形成社会责任管理的良性循环。
四是以政府为主导、以经贸和社会发展为纽带，在海外构建了一个投资、贸易和政府开发援助互相支撑的经济外交体系。二战以后，日本承诺对东南亚国家的战争赔款以ODA（政府开发援助）形式进行赔偿，通过经济援助、技术支持、贸易促进、基础设施开发和对外直接投资等手段开展经济外交，构建互惠、共存、共荣的伙伴关系。日本政府根据不同国家需求制定了有差异的国别援助计划，推动成立地区合作组织，同时开展基础设施工程建设、在当地培养经济和社会人才、提升当地教育医疗水平和疾病控制能力、加强环境保护、开发农业资源等，旨在以发展促融合，形成政治友好、经济互通、文化互融的区域共同体。
日本的亚太区域发展战略取得了显著成效。日本经济在80年代走出低谷，并在国内成功实现了产业结构调整。同时，日本在亚洲的投资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助这些国家提高了基础设施建设水平，构建了现代工业体系，实现了技术进步和社会发展，使日本与沿线国家获得共赢。
我国正处于产业结构调整时期，以开放促发展是中国经济迈向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有利于促进我国经济转型升级和中国企业在海外的成长壮大。尽管今天中国所面临的国际形势不同于70、80年代的日本，但日本海外发展的成功经验仍对我们今天开创对外开放新局面有着借鉴意义。总结下来，可以得到如下启示：
一是以东道国资源禀赋和市场需求为导向，既要投资传统领域，又要培育和促进沿线国家新兴产业发展。目前，中国资本对“一带一路”沿线投资以能源、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领域为主，也有一些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企业逐渐往“东南飞”，实现边际产业的转移。然而，中国企业应同时考虑在沿线国家增加对新一代电信、信息技术、金融保险、互联网电商、医疗和消费领域的投资，实现产业多元化发展，既开拓战略蓝海，又符合东道国的市场需求，加快沿线国家的发展步伐。
二是促进国有、民营企业的沟通协作，鼓励国有、民营、以及大、中、小企业共同出海。目前，在海外投资的国有企业与民营企业在投资区域和投资领域呈现出明显差异：国有企业投资集中在发展中甚至经济较为落后的国家和地区，在行业上对能源资源型投资及项目承包较多；民营企业则多集中在政治稳定、经济较发达的经济体，投资领域多为电商、物流、金融、科技等新兴产业。同时，大型企业海外投资较中小企业活跃。未来，中国应借鉴日本综合商社与中小企业合作出海的经验，鼓励国有、民营以及大、中、小企业互助合作，抱团出海，在海外形成以资源最佳方式配置的完善的产业集群。
三是着力提升走出去企业的社会责任管理能力。中国企业在海外大规模投资还处于初级阶段，亟需在东道国形成良好的社会声誉。然而，很多时候走出去企业缺乏社会责任管理意识，造成当地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违反规章、劳资矛盾等问题。我们应当充分借鉴日本企业在海外的管理经验，重视企业社会责任管理，重视保护当地消费者利益、节约能源资源、加强环境保护和生态维护，运用政府监管和社会监督等多重举措帮助企业在海外落实社会责任，树立良好声誉，减少海外业务开展的社会阻力。
四是加强与沿线经济体全方位、多层次的互联互通，打造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相互依存的命运共同体。日本跨国企业的成功发展得益于国家构建的一整套深谋远虑的经济外交体系。国家从战略高度出发，系统地、分步骤地、差异化地与东南亚国家进行经济外交，促进日本与这些国家的经贸往来和文化融合，推动区域一体化发展。有鉴于此，我们应当进一步推进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共同发展，不仅实现经济和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更应鼓励企业进行环保和社会责任投资，与当地企业合资合作，加快用工本地化，并促进民间交流、协会互动、教育互联、文化互融，让中国企业更广泛更深入地融入当地社会，加快中国与沿线国家形成民心相通的命运共同体。
